清晨七時半的教員室內，一位老師望着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行政文件，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。這樣的場景並非個別例子，或許是全球教師的日常寫照。除了要備課、教學，他們還必須應付大量行政工作。這些被稱為「繁文縟節」（Red Tape）的規章制度，表面上是為了規範流程，實際上正在無聲地蠶食教師的教學熱誠。
香港城市大學（城大）公共及國際事務學系Bert George教授，長期專注研究繁文縟節對中小學教師的深遠影響。他的研究跨越45個國家，揭示這些看似無害的行政程序，如何在教育系統中悄然蔓延，對教師的職業滿足感、教學質量以及整體教育體系造成不可忽視的影響。
繁文縟節是教師的無聲壓力
George教授將「繁文縟節」定義為「繁瑣、僵化且無實質效益的規章制度」。根據2020年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（OECD）的報告，近半數教師將行政工作列為主要壓力來源之一。從填寫表格、準備報告到應付稽查等，這些與教學無直接關聯的行政任務，讓教師不堪重負，甚至陷入職業倦怠的危機。George教授直言：「當教師被迫將精力花在無意義的程序上，他們對教育的熱情自然逐漸消磨殆盡。」
跨國數據揭示教師壓力真相
為了深入探究繁文縟節對教師的影響，George教授率領研究團隊，分析了來自45個國家、超過11萬名中學教師的問卷數據。研究結果顯示，行政工作愈多，教師的壓力則愈大，教學品質也隨之下滑。當教師的時間和精力被繁瑣的行政程序佔據，學生的學習效果亦受到負面影響。
不同文化下的繁文縟節
研究還揭示了一個有趣的現象：東西方文化在面對繁文縟節時，教師表現出的容忍度和壓力反應存在顯著差異。在東方社會，受集體主義和高權力距離（Power Distance）的文化特質影響，教師對上級設下的規定鮮少質疑，往往選擇默默忍受這些行政壓力，甚至認為這是工作的一部分。相比之下，西方文化崇尚個人主義，教師傾向質疑不必要的規定，對繁文縟節表現出較低的容忍度，也更容易產生強烈的不滿。
為了驗證這些文化差異，George教授的團隊在北京及香港複製一個曾在德國漢堡進行的實驗，以學生為對象，模擬他們應對繁文縟節的情境。結果顯示，漢堡的學生對行政負擔表現出更大的牴觸情緒，而香港和北京的學生則相對接受。「這絕不意味亞洲教師或學生不受這些行政負擔的影響。」George教授強調：「這些未被表達的負面情緒，往往會轉化為離職傾向或教學熱情的流失，對教育質素造成損害。」
繁文縟節的意外效益
儘管繁文縟節常被視為負擔， George教授卻發現在某些情況下，適度的行政程序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正面效益。例如，當教師需要共同面對複雜的行政要求時，這些程序反而可能促進教師之間的合作和溝通，透過分享經驗，建立更緊密的協作關係。
以香港為例，在疫情期間，繁瑣的防疫行政流程促使教師們自發分享應對方案，形成了緊密的支援網絡。「繁文縟節也有正面影響，關鍵在於如何設計和執行這些程序。」George教授強調，一個好的行政規定應該提升組織效率，而非成為阻礙。
行政與教學的「黃金比例」
根據2018年教學與學習國際調查（TALIS）的數據顯示，教師每周平均花 20.6小時在課堂教學上，約佔總工作時間的 53%。這意味着教師仍需投入大量時間處理其他職業相關事務，例如行政事項等。針對這一現象，George教授建議學校管理者應仔細拿捏行政工作與教學之間的比例，並定期審視行政流程，剔除過時或無效的程序，從根本上減輕教師的負擔。
參與式管理為教師鬆綁 尋回教育初心
George教授提出，參與式管理（Participatory Management）是緩解繁文縟節對教師影響的有效策略之一。他認為，當教師能夠參與學校的決策過程時，會感到自己的聲音被聽見，從而提升歸屬感和工作滿意度。此外，學校應善用科技，如運用AI技術自動化處理表格和稽查流程，簡化流程。他還鼓勵教師反映無效的行政規定，建立以提升教學品質為核心的評估機制，確保行政程序真正為教學服務。
教育的使命是塑造未來，而教師則是這一使命的核心。繁文縟節並非教育界的絕對敵人，而是一把需要謹慎使用的雙刃劍，只有通過精心設計與持續改進，才能使其成為教育體系的助力，而非阻力，真正為教師鬆綁，讓他們重拾教學的初心與熱情。
